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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华峰去了外省的工地帮工,各地辗转,说是比在济平挣得多,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编织袋,装着旧衣服、零钱和生活用品。

他很久不回家,经常没有消息,但钱总是按时打到存折上。

直到工地出了事故,周华峰下肢被砸成了重度粉碎,血肉模糊,几度失去意识,送到医院时只能保守治疗,等待手术时机。

老板卷钱跑了,巨额的手术费、医药费无人负责,周为川和母亲只能四处借钱。

他记得有一天,自己跪了很多次,听着母亲的哭声,和那些亲戚不痛不痒的关心,最后只拿到少得可怜的钱。膝盖隐隐作痛,麻木中交杂着悔恨和愧疚,他想起那年父亲为了他不被退学,在学校跪下来求人,想起父亲和他说,不管什么时候,你的背一定得是挺直的。

到最后,钱没筹够,手术时机也没等到。

骨灰摆在客厅的柜子上,那是周为川这辈子最后一次下跪,最后一次没有挺直后背。

他不敢面对黑白照片上的笑脸,选择面对着墙壁,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,砸碎了旧到发脆的地砖。

那一刻他想了很多,又仿佛什么也没想。

到母亲去世前,家中始终没有换新地砖,只把碎片固定了一下,后来也没有必要了,因此那些碎痕便永久地留下了。

当然,后半部分的事,周为川没有讲给岑樾听,实在不适合作为睡前故事。

“你和叔叔都是很厉害的人。”岑樾握着他的手,小声说。

往事对周为川来说已经是跨过去的坎,当成故事来讲,气氛没必要太沉重。他也不希望岑樾因此小心翼翼,便托着他的腰,把人抱到怀里,亲了亲脸颊。

岑樾懂了他的意思,眨了下眼,搂住他的脖子追吻。

吻得很浅,几乎只有唇瓣相触,相比白天肆无忌惮的相互索取,这个吻竟纯情得像初恋。

然后周为川继续看书,岑樾坐在他腿间,靠着他胸口,玩他的手,偶尔让周为川念一句他正在读的诗。

不过相比诗词,他还是对周为川的手更感兴趣。

周为川指关节的褶皱很深,摸起来硬硬的,他挨个抚摸过,又翻过来看他的掌纹,像在做什么研究。

“花满渚,酒满瓯,万顷波中得自由。”

听周为川念完这句诗,岑樾捏着他的手顿了顿,转过头问他:“周为川,你会不会在某些时候感觉不自由?”

周为川知道他在纠结什么。

岑樾年轻爱玩,追求热烈的生活,不想把自己钉死在某个地方,他能理解;哄一哄找不到方向的小朋友,他也有这个耐心。

更何况岑樾的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像是在说:“你可以教我吗?”

周为川伸手关上了灯,抱着岑樾躺下。

四周漆黑下来,视觉维度之外的声音、触觉,甚至体温,都变得更加清晰。

“你可以因为别人的期望,或者某种普世价值,去做不符合心意的工作,但是不要觉得自己不自由。”周为川说。

他从背后抱着岑樾,下巴靠在他肩窝,像是有些困了,语速放慢,嗓音中夹着一丝懒散,但内容却让岑樾竖起耳朵,心脏像被羽毛轻轻拂过,细密的痒带来一连串震颤。

“有时候你太想追求自由,反而会让自己不自由。”

岑樾愣了愣,想翻身看他,却被他单手制住,牢牢揽在身前。他只好挠了下周为川的手背,闷闷地说:“周为川,你好会说话。”

“你还喜欢看诗词,喜欢弹钢琴……你根本就是假的理工男吧。”

“可能吧。”周为川笑了一声,啄他的耳朵,下达命令:“乖乖睡觉。”

岑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。他有点失眠,迷迷糊糊到半夜,下意识缩在枕头一角,正在梦的边缘摇摇欲坠,忽然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弯圈住,往床中间带。

他听到周为川说:“怎么喜欢往边上睡?也不怕掉下去。”

他想睁开眼,但失败了,再度抓住意识已经是次日清晨。

他知道周为川关掉了七点钟的闹钟,给自己盖好了被子,然后起床做早饭。动作很轻,以至于他很快又睡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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