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那么不愿意定下来,是不是一种变相的约束?
这半年时间,他在庸常的日程中不断叩问。他想自己确实需要一种平衡,一种漂泊和定心之间的平衡,只有这样,他才能抓住生命的实感,也从热爱的事物上,获得长久的成就感。
外公仍是笑着,拉他坐到沙滩中央的秋千椅上:“我想先问问你,你为什么会担心我不支持你?还让你言哥来打预防针。”
岑樾垂下眼:“我只是……”
怕你会失望。
握着自己的手和小时候一样温暖,只是多了许多皱纹,无论是儿时还是长大后,他每一次特立独行,肆意撒野,得到的都是包容。
岑樾在爱里长大,这之中有多少是外公给的,他数不过来。
“不管外公是希望你在工作上定下心来,还是希望你找个靠谱的对象,最终都还是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,过好自己的日子。”
“如果你说想一直到处玩,只有这样才开心,那我也会支持。”
外公捡了个树枝,在退潮后湿润的沙滩上写下一个飘逸洒脱的“悦”字,而后拍拍手掌,说:“给你取这个小名,不就是这个意思吗?”
“去吧,做你想做的事。”
“嗯……”岑樾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,只能紧紧抱住他。
“是不是觉得外公老啦,自己该长大啦?”
“没事,怕什么的,”外公拍拍他的后背,“外公老了也能给你托底,你就是当一辈子小孩也没关系。”
没过一会儿,岑晓宁开着辆拉风的敞篷跑车,要把老爷子拉回去写对联。老爷子嘴上骂骂咧咧,也还是跟着走了,或许是看出了岑樾的情绪,想给他留点空间。
剩下岑樾一个人坐在海边晃神。
时间还早,这里也不是什么景点,放眼望去,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岸线,沿海公路空空荡荡,偶有海鸟飞过。一轮新升的红日悬在海面之上,更偏向于橘色,散发着独属于清晨的柔光,将海面照得金光灿灿。
置身于此,无论思考什么,都会感觉自己无比渺小,与之相对的是开阔的思绪。
岑樾忽然很想见到周为川。
那天算是不欢而散。他们没吵架,也没冷战,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,有矛盾没有解决。
岑樾打了半个月腹稿,还是不知该怎么和周为川开口。
其一是,在这种事上他极端固执和自我,不希望任何外界因素干扰自己的决断;其二则是上条的衍生,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不在意周为川这个“外界因素”,这一度让他陷入了恐慌。
眼下外公这一关已经算是过了,他没理由再瞒着自己的恋人&ash;&ash;如果说完以后还能做恋人的话。
怪的是,岑樾谈过那么多场恋爱,都是说翻篇就翻篇,在一起开心最重要,偏偏到了周为川这,做什么都畏手畏脚。
越是觉得自己陌生,他就越烦躁,有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。
只有通过最简单的肢体接触,接吻、拥抱、做爱,才能暂时缓解疑症。
犹豫不决的时候,岑樾选择了抛硬币。
如果正面朝上,那他就给周为川打电话,把这段时间的纠结与茫然都告诉他,如果反面朝上……也要打电话,但只祝他新年快乐就好。
十二小时时差,刚好区分白天和黑夜。
周为川在厨房煮饺子,听到客厅传来热闹的音乐,知道是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。
他逢年过节不回济平,无论身处多热闹的节日氛围中,都能一个人平稳度过。
至于他口中的“师父”,是他刚来研究院工作那年,手把手带他入门的师父,几年前退休了。师母也是同行,工作狂程度更胜一筹,退休返聘后,又干了三年才歇下来。
两口子丁克了半辈子,把周为川当做家中小辈,只要留在北京过年,便会邀请他一道吃年夜饭。
周为川是在饭桌上接到了岑樾的电话。
彼时长辈正在一边给他夹菜,一边依次关心他的工作强度、升职机会以及感情状况,打断不礼貌,因此他并没有接听。
自然也不知道岑樾攥着一枚硬币,缓缓摊开掌心,看到数字那面朝上的同时被拒接了电话,懊恼地在椰子壳上撞了一下。
老两口没有熬夜的习惯,即便是除夕夜也是早早睡下,周为川陪他们看了一会儿晚会便离开了。
除夕夜的北京宛如半座空城,惯常拥堵的高架上看不到几辆车,虽有管控,也还是偶有烟花在夜空中炸开。